大自然的一課

——措池草原上的講堂(上)

姚斌 張多鈞

2020年09月21日11:06  來源:青海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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措池的牧野。青海日報記者 姚斌 張多鈞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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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西尕瑪在做雪線上升的記錄。 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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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望山脊上的野牦牛群。青海日報記者 姚斌 張多鈞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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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野狐。然西尕瑪 攝

  三江源,有豐富的水源,是地球上最原生態的地方,自然風貌保留最完好的地域,稀有野生動植物生長棲息之所。天上措池,是三江源頭“大美不言”之地,也是高寒草原和游牧文化相融的家園。

  20世紀90年代,因對藏羚羊的獵殺與保護,可可西裡、治多、曲麻萊、措池等地名開始出現在各類報道中。因地處偏遠、信息閉塞,加之電影《可可西裡》的公映,外界對這些地方的認知是“既熟悉又陌生”,更多人的直觀印象是——亙古洪荒之地上——一群群藏羚羊走過的地方。

  自幼放牧在措池的學者哈希·扎西多杰說,措池是太陽、月亮、星星的居所,是牧人的思想走向草原、世界和星空的原點,是他們能夠自信地游牧草原的背景和靠山!

  這般詩意的描述,讓我們有了走向草原深處的沖動﹔於是,也便有了措池之行。

  5月29日清晨,淅淅瀝瀝的雨點當空飄落,空氣中浸潤著刺骨的寒意。從玉樹藏族自治州曲麻萊縣政府駐地約改鎮出發,一路行至曲麻河鄉,已是中午。到那裡,帶上30歲開外的向導白瑪次成,相伴同行。

  通向高原腹地的路,似乎總是走不到盡頭。在山澗谷底行進了半個多小時,也見不到一戶牧民。私下揣測,這或許是措池村原生態環境保存較好的一個原因。路上聽白瑪說,這幾天,會安排我們住在原村黨支部書記然西尕瑪家。白瑪還說,這些年,來措池的客人,大都會住在他家。

  傍晚時分,車子下了公路,沿著濕地草甸駛向不遠處的白色帳房,帳房前流淌著一條清澈的小河,背靠的是一座低矮的草山,一群暮歸的牦牛沿著山脊緩緩走下,一縷濃密的炊煙向著天空升騰。

  主人然西尕瑪和他的侄子拉瑪加將我們迎進牧帳,扑面而來的暖意迅速包裹了周身。也許因為在寂寥的牧野上走了太久,每一頂落足的帳房都會讓你感到回歸的溫暖。

  擦去罩在眼鏡片上的霧氣,在靠近爐邊的沙發床上坐定,這才細細打量起帳房裡的陳設。對面是一排低矮的木櫃,從帳房這頭一直連到那頭,對應的便是我們坐的這排沙發床。頂頭的床上睡著一個嬰兒,帳房中間是一台爐火正旺的藏式烤箱。

  然西尕瑪的妻子和女兒一個忙著切菜,一個緊著和面。

  在長久的歲月裡,措池的牧民過著一種近乎隱秘的原始生活。這裡接收不到電視和手機信號,牧戶之間的信息交流全靠對講機。他們白天與牛羊游走在草原,夜裡守護著孤燈閃爍的帳房。牧民除了必要的生產生活資料,已經把對大自然的索取降到了最低限度。

  白瑪次成微信裡的這段話,更能反映措池真實的人文生態環境:你在這裡才能看到流星,草原星空是你心靈的歸宿﹔長江能把這沒有信號的思念帶到遠方,在峽谷可以聆聽沒有樂器的自然的聲音……

  如今,措池村的393戶牧民,超過一半已搬遷到格爾木的牧民新村或曲麻萊縣城。

  然西尕瑪說,自己去過很多地方,但還是最喜歡住在措池。因為這裡到處都能見到的野生動物,是別的地方沒有的。走在放牧牛群的路上,藏羚羊、藏野驢就在不遠處覓食、休息。野牦牛會與家牦牛一起吃草喝水。成群的岩羊竄上幾十米高的崖壁,它們的蹄子就像是粘在石頭上的。這些年,他不僅拍到了岩羊、白唇鹿,拍攝到兔猻、棕熊、石貂、馬麝狼、猞猁、狐狸的畫面也越來越多。

  然西尕瑪認為,有野生動物在,說明草場好﹔草場好,他們的牛羊才好,他們的生活才好。山水、草場、動物、牛羊、人,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

  晚飯后,披上大衣,出了帳房四處張望,除了夜的冷和暗的天,還有帳房邊或臥或站的牦牛,牧野上再也尋不到一絲光亮,隻得回到帳房。

  在略顯昏暗的燈光下,我們像一群學生一樣,聽然西尕瑪講述措池的故事。

  他說,曲麻河鄉有個叫措池的小湖,這樣的小湖在曲麻河鄉有1萬多個,這個村子就被稱為措池了。從1992年到2017年,他一直擔任村委會主任、村黨支部書記。

  措池村位於玉樹藏族自治州曲麻萊縣的西南部,總面積約2124.5平方公裡,平均海拔在4400米以上,全境都在三江源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索加—曲麻河野生動物保護分區的核心區范圍內。

  曲麻河鄉措池村和治多縣的索加鄉,隔著一條通天河。由於河道蜿蜒、地勢陡峭,所以行政地界劃分比較模糊。不過,兩岸牧民也常常相互往來,特別是冬季結冰后,他們會跨河穿梭兩岸。平日裡,當牛羊在兩岸草場裡悠閑地吃草時,牧民們不時拿起望遠鏡相互觀望,或者用對講機通話聊天。

  在措池,牧民認為“萬物有靈”,他們持有的這種自然環境觀,讓野生動植物得到很好的保護。他們把自己的家畜當成家庭的成員,對待野生動物也同樣如此。

  當地牧民會根據花草的長勢判斷草場及年成的好壞。像當地一種叫路鉬色唔的草,長在河邊或濕地草甸上,天氣轉暖后會開出紅色的花朵。每年這個花若長得好,就意味著草長勢一定好。又如草場上的一種植物阿然曲通,是一年中開春早晚的標志,觀察它開花的時節時令,從中可以判斷出天氣變化。每年阿然曲通開花的時節,往往是開春要下第一場雨的時候。

  然西尕瑪清楚地記得,自1985年10月一場特大雪災后,草場的退化就越來越明顯了。村裡的牧民認為原因隻有兩個,一個是外面的人來挖礦,再一個就是村民以前獵殺的動物太多。他們管不了挖礦的人,能做的就是在政府收槍之前就禁止打獵。

  所以,措池村民很早就開始自覺組織巡山,制止偷獵盜獵,即使沒有一分錢報酬,還要自己掏錢給摩托車加油。因為,這是措池牧民自己的家。

  然西尕瑪把目光轉向侄兒拉瑪加,現在的年輕人都上了學,然后在城裡打工,出去時間長了,就再也回不來了。大家的目光一時都投向拉瑪加,他低下頭,不停地翻看著手機。

  在場所有人都陷入對草原未來的擔憂中。正如哈希·扎西多杰的悵然若失,許多年輕的牧民徘徊在城市的邊緣,失去了草原的胸懷,再也找不回“卓巴倉”(黑牦牛帳房)的自豪。

(責編:劉沛然、楊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