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北山

包正礼

2020年04月17日09:48  来源:青海日报
 

  悠然北山

  第一次去北山时,我还在一所偏僻的山乡当教师。

  兴许基于寂寥单调的生活缘由,那年盛夏的一个丽日,我们这群青一色的山乡教员在一番嘻嘻哈哈的吵闹声中,急不可耐地爬上那辆康明斯大卡车,随着车轮扬起的一阵尘土,晃晃悠悠地驶向西山垭豁,随后在持续不断的颠簸中,蠕出那条蜿蜒迂回的砂石路,急切地朝县城平坦的公路驶去。

  汽车绕过县城,折向一条东去的柏油公路。习习晨风中,路旁一株株闪亮的青杨枝叶犹如串串透着光泽的绿珠,在斑驳陆离的光晕中极力展现着它们婀娜的姿态。一片片葱绿的麦田在车窗外化为闪闪烁烁的七色板,在我们的视野间,就像一个个顽皮的孩童匆忙向车后飞奔而去。

  就在我们如痴如醉沉湎于田园美景之际,视野间忽然窜出一片绿茵茵的草地来。草地上撑起了几顶五彩斑斓的帐篷。旁边架起的两台锅灶间炊烟袅袅,人影晃动。几位着装时髦的青年妇女,手挥彩扇,摆动着腰肢,正兴味盎然地扭着欢快的秧歌。我们这些久居大山的青年顿时被眼前的热闹氛围感染了,车上接连响起哨音,直到我们的行车离开她们很远,还依稀可见她们手中挥舞的彩扇。

  由于谁都没去过北山,汽车翻过几座大山之后,大家便急不可耐地探起身子,向前方寻找北山的影子。行车经过几个急切的拐弯,在飞速而下的路旁出现了大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尤其是北边漫山遍野的柏树,不时引起车内人一阵阵惊叹。

  车到北山景区,已近黄昏,浩大的森林中,汽车犹如一只甲虫,经过几段蜿蜒爬行后,终于在一处空旷的林区停了下来。林区右侧是一条波涛滚滚的河流,后来得知那条河是北山林区的主流,也有人说它由于流经浪士当景区,故名浪士当河。

  未等我们卸下车上的所有物件,沉沉的暮色已从北山西边急匆匆覆了过来。影影绰绰的林区间,同事们忙着搭帐篷,架锅灶,准备生火做饭。有人在河畔的空地上早早燃起了一堆篝火。那些噼啪作响的干柴喷溅起一缕缕灼热的火浪,将周围映照得一片明亮。忙碌之际,林区不远处忽然闪过一道手电光束,随即有人惊恐地喊道:“护林员来了”。一时间,大家手忙脚乱地泼水灭火。慌乱中,有位同事竟将那根燃得正旺的柴棒推进了河里。瞬间,四周变得一片漆黑,大家屏气凝神等那护林员来责罚。然而过了很长时间,那光束在一阵忽明忽暗之后停在原地不动了。接着,一个声音顺着林隙传来:“喂,你们在哪儿啊?”此刻,大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人,于是,在一番埋怨和嘲笑声中起火造饭。我们几个也赶忙把刚才熄灭的篝火,在一阵阵呛眼拭泪的噗噗声中重新燃了起来。

  不记得那晚的羊肉是个啥味道,只记得大伙围坐在篝火四周,就着熊熊火光和热气,吆三喝四将带来的四瓶互助头曲喝光了,而后,一个个带着几分兴犹未尽的情愫,缩进了各自的帐篷。我和一位同事脸上也洋溢着几分滚烫的酒晕,静静围坐在篝火边,盯着串串摇曳的火光不肯离去。这时,一轮朗月远远地从河东的山头上悄悄探出头来,将一束洁白的光芒投进密林,投向汩汩清澈翻滚的浪花涟漪间。

  沉沉夜霭中,我仰望着河谷四周高远的苍穹,没有一丝睡意。先前的那份热闹也在此刻渐渐散尽,身后几个帐内闪烁着点点烛光,几位不胜酒力的同事忽高忽低地漫起了花儿。静谧如水的夜晚听着这些散淡悠扬的花儿,端详着影影绰绰的浩渺森林和响彻林区的河水,不免叫人悠悠地多了几分朦胧而醉人的幽思。

  黑魆魆的山岭上轻轻柔柔地飘过一丝细风,清朗的皓月下,继而扯起一片连绵起伏的翳波,像是怕谁偷了这片多情的葱郁似的,趁着夜幕还未布满天宇,月影婆娑的密林似乎蒙上了一层轻纱,悄悄地沉湎于安详的梦境之中,唯恐有人扰了它们的美梦,仅留下那些被月光逗惹的闪着光斑的一两片灌丛叶子,闪耀着俏皮的身影似乎迟迟不肯入眠。

  置身幽静的夜色中,最引人无限遐想的便是这条淙淙有声的河流了。旷幽的密林山谷间,不知它们源自何处,但在这里交织成一曲富有感染力的悦耳音符。热情而激荡地流淌在山谷之间,流淌在每个人心神之间。它们清澈晶莹,俏丽妩媚,宛如山野间走过的一位清纯少女;它们俏皮热闹,不甘寂寞,又如大山深处欢腾奔涌而来的一群烂漫孩童,用好奇的眼睛细细洞察着外面华丽的世界;它们更像一位多情的歌者,携带着馥郁的芳香,在蜿蜒缠绵的山谷密林间留下阵阵婉转的歌喉。

  当我和同事遥望着东面高耸的山峦,痴迷沉静在林区夜色的遐想中时,篝火已将最后一片热浪和光亮散尽后,悄无声息地将我们送进了沉沉的夜色之中。经不住后半夜凛冽的夜风和潮露的一次次袭击,我和同事匆忙爬进身后的帐篷,在一片酣然的熟睡声中,摸得一席空地,沉沉睡去。等第二天我俩醒来时,大家早已经离开帐篷到远处的林区游玩去了。我俩也匆忙地洗了一把脸,踩着一片融融的晨曦,走进林间细心观赏林区的美景。

  在一片稀疏的林荫间,我依稀看见有一大片时隐时现的红色,非常引人注目。经不住这份润色的诱惑,我便急切飞奔过去,走到近前才看清那里生长着一大片鲜红的野草莓。颗颗鲜红欲滴的野草莓在晨曦中透着耀眼的光泽,难怪从遥远处便能一眼看得见。这些野草莓成了我们那次从北山带回的唯一特产。

  从北山回来后的无数夜晚,我依然沉醉在北山幽静安详的美妙梦境中。依稀觉得自己在一轮清朗的明月下,静静聆听着身旁汩汩有声的河水,仰望着对面一道高耸的山林和四周开阔的苍穹,悠然沉思。多少个日子里,那恍如梦境的幻觉也久久不曾消退。以致后来一次回到老家,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望着老家对面朦朦胧胧的北山轮廓时,还仿佛觉得自己在北山林区的某一隅,山下是一条清澈透亮的河流,周围是月色掩映下的大片茂林……

(责编:陈明菊、杨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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