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树湾访楠

杜文涛

2020年01月06日09:58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
 

  水一程,山一程,河水越来越细,山越走越高。路先是水泥的,再是石子的,再走是泥土的,接着,连土都难看见,蛇形盘曲路径上只有一地地荒草。

  路的尽头便是我们要到达的地方。下车,抬头,一树蓊郁的浓墨重彩的绿,矗立在眼前。

  不用问,我知道,这就是那株楠树,就是今天我们要探访的那株老楠树。

  眼帘里的楠,蓬勃鲜活地向上长着。疏密有致的枝柯,如虬蟠一般,弯曲地向四面躬着,向八方展着。树叶碧绿,纷呈舒展地迎着绯红的阳光。

  脚步往前踱着,树在眼帘里放大。树身浑圆庄重,要三四人牵手才可以环抱。树皮黝黑深褐,氤着久远的时光。树杈三头六拐处,寄生着一棵碗口粗的棕榈树。棕苞紧裹明黄,叶片形如雀尾。枝节的高处,停着几只鸟儿。它们步履轻盈,絮语浅浅。

  礼敬般地绕树一圈,再一圈。楠树高大,想窥到树梢的细节,头只能仰起。树梢顶上,接续上天空。

  我探出头去,想嗅嗅树叶的味道。忽然,我被树叶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下脸颊。那叶片,凉凉的,滑滑的,有着木质的清香味,树脂的油香味,还有着山野的草木味。

  树侧,一条一步可越的小溪浅浅淌过,水一半隐入草里。这应该就是同伴们先前说的老楠树旁的楠树沟。这溪水顺着我们上山来的路,淌入郑家沟,郑家沟淌入滔河,滔河又淌入岚河,最终汇入汉江,汇入长江。

  树身上挂着古树保护的牌子。树名:黑壳楠;树龄:五百年;古树等级:一级;古树所在地:滔河镇构坪村。

  对视中的这棵树已500岁了。屈指回望,那应是明正德年间,一个线装书里刻镂过的年日。

  楠树旁,绵延着翻山越岭的一条古盐道,那是陕南进入巫溪大宁河畔盐泉众多盐道中的一条。蜿蜒盘曲、穿林涉水的盐道上,走过多少路人,经过多少骡马队,又飘过多少怅惘满怀的歌谣?

  古树让人遐思,古树下的火山石群也让人遐思。那群石横竖峙立,大如庐,小如牛,形态奇异,昂首有啸天之势,摆尾有起伏之韵。

  楠树凿石而生存,人踞石而筑屋。树旁百步外聚3户人家:有晏姓,崖面为庭院;有佘姓,依石砌庐舍;有余姓,临石建居室。

  文亭弟参加工作后一直在滔河乡镇,前两年曾在构坪包村,谙熟乡物乡人。知我喜看古树,便邀约我来看楠树。跨过楠树沟上的石条,步入篱笆遮拦的白菜地旁石板路,有黄狗迎我们吠叫,见了文亭却不再作声。

  我们站在路边说话,也看着地里丰润的景象。地畴里铺展着一地红苕,佘姓老汉正在刈割苕藤,准备着红苕的采挖。他身后稍远处,是一面收获过的烤烟地,那烟禾秆上,正开放着一束束粉红花朵,嫣红了半边山坡。

  听见人声,老汉抬头来看。文亭和老汉隔空说话。待看清人了,老汉把手中的镰刀往地垄上一丢,嚷叫“来了稀客”,便赶回来。

  文亭笑语相迎,老汉拭手接烟。闻声而来的,还有坎下两户人家的壮年男子。

  晌午的阳光炫目又暖身。我们闲话着楠树和楠树旁的事。山坳里传来隐隐的机器声。老汉说,那是准备修建西安到重庆高铁的钻机声,已经有一阵子了。那些测绘勘探的人都说着普通话,有时会过来找开水喝,人挺和善的。

  与楠树告别,与楠树旁的人告别。临上车时,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个地方叫什么?”文亭和众人齐声说:“叫楠树湾!”

  楠树湾!一个楠树衍生的名字,一个如楠树一样古雅的地方!

(责编:陈明菊、杨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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