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點30分，柴達木盆地腹地的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格爾木市晨曦微露，這座戈壁城的春日清晨，哈出一口氣還帶著白霧。

“拴緊一些，要顛一路別掉了。”三江源國家公園可可西裡管理處保護科科長拉龍才仁檢查著裝車物資，兩輛車六個人踏著朝霞，從格爾木出發沿著109國道向西南疾馳。

青藏公路如一把剖開荒原的刀，切開蒼黃的戈壁與冷白的雪山。車窗外昆侖山拔地而起，海拔表數字瘋漲，空氣中的含氧量下降。

翻過昆侖山口，原本平整的柏油路化作搓板狀，顛簸中掠過藏野驢藏羚羊佇立的草甸。“我們要在不凍泉給車補夠油和水，過了不凍泉就沒有加油站了。”離開109國道，人類文明的痕跡戛然而止，車轍碾過凍土層，跟隨巡山隊員邁入“生命的禁區”可可西裡。

“你們運氣不錯，今天是可可西裡一個難得的晴天！”拉龍才仁感嘆。但他無心看風景，催促大家上車，必須在天黑之前抵達卓乃湖。車隊碾過顛簸的凍土、干涸的河床，繼續向可可西裡腹地卓乃湖保護站駛去。

日頭西落之時，頭車車輪陷入沙坑，隊員們跳下車，刨沙、墊石塊、推車……然而看似平靜的凍土隨時可能吞噬車輪。“進了山，陷車就是家常便飯。你看這沙子上面覆蓋著雪，根本沒辦法分辨。”巡山隊員郭雪虎說，天色暗下來視線就變差了，一進山經驗再豐富也不能大意。

天黑之前，車隊終於抵達卓乃湖畔。“大家先不要下車，我們先進去看看。”進入保護站之前，對講機傳來拉龍才仁的聲音，空了一個月的保護站裡他們要看看是否有棕熊、狼等野生動物，保障大家的安全。

“一個月沒來了，先得生火和發電。”海拔4900米的卓乃湖保護站由幾個板房組成，拉龍才仁和隊員們打著手電筒生爐子，郭雪虎擺弄著發電機。天氣太冷，“滯留”在保護站的柴油發電機最終沒能啟動。“今晚隻能摸黑休息了。”郭雪虎有些抱歉。

爐火的燃燒聲音在黑夜裡格外清晰，拉龍才仁講起剛參加工作的那些日子。“開始住的是牧區很普通的‘馬脊梁’帳篷，四面漏風﹔后來條件好一些給我們換了夾棉的屋脊形帳篷，保暖抗風效果增強了﹔現在最遠的保護站也有了集裝箱，近一些的都是房子。”1996年拉龍才仁從部隊轉業到地方，工作的第一個保護站就是不凍泉保護站。“呲”，是吸氧氣的聲音。在可可西裡工作多年，出生於青海東部，在黃河岸邊長大的拉龍才仁還是不太適應這裡的氣候。“其實我跟你們一樣，工作這麼多年，一進山還是會胸悶頭疼睡不著。”拉龍才仁赧然道。

天還沒亮，巡山隊已開始准備行裝：氧氣瓶、鐵鍬、燃料、水……每一件裝備都是生存的保障。“今天我們計劃趕往太陽湖，那邊隻有一個集裝箱，大家的帳篷睡袋一定要都帶著。”郭雪虎說這次的任務是繼續向西，救助野生動物，嚴防非法穿越無人區。

“你們是怎麼分辨方向的？”

“看山！年輕的巡護隊員跟著進來幾次都學會了。”郭雪虎說，沒有信號、山裡時不時會遇到強磁場環境，走好幾個小時都是同一個風景，隻要能見度夠，看山就知道怎麼走。

車輛駛過荒原，壓出一道道車轍。“現在盜獵盜採的少了，非法穿越的多了。”拉龍才仁說，可可西裡的西部太陽湖地區和新疆阿爾金山無人區相接，特別是冬季很多游客會選擇從阿爾金山進入可可西裡。

3月26日，當地民警在執行巡護任務時，還發現了一支非法穿越可可西裡無人區的車隊。車隊由越野愛好者組成，共11輛車，25人。車隊出於旅游、探險目的進入可可西裡，發現時三分之二人員出現高反情況。

可可西裡溫度低，天氣反復無常，無經驗的游客貿然穿越存在極大風險，救援難度也極大。“太危險了，希望游客們不要為了滿足獵奇之心，未獲審批私自非法穿越可可西裡無人區。”拉龍才仁說，非法穿越不僅影響野生動物的棲息地，嚴重破壞脆弱的生態環境，還可能給自己帶來生命危險。

離可可西裡湖40公裡遠的地方，頭車再次陷入沙地。“山裡危險真是無處不在，今天我們是去不了太陽湖了。”午后，晴朗的天空下刮起了白毛風，狂風裹挾著冰粒，能見度驟降，拉龍才仁決定返回卓乃湖保護站。

窗外再次掠過卓乃湖，每年夏季，數萬隻雌性藏羚羊遷徙至此分娩，這座海拔4800米的湖泊被稱為“藏羚羊的大產房”，春季卻依舊是一片沉寂。巡山隊員三十余年的堅守，足跡年復一年覆蓋這片土地，藏羚羊種群從瀕危恢復至7萬余隻。

結束兩天的巡山，返回索南達杰保護站的路上遇到沙塵暴，拉龍才仁說，可可西裡腹地，晴天是意外，風雪和沙塵天氣才是常態，巡山隊員們的高原反應、凍傷、體力透支在這裡更是常態。

幾天的顛簸，終於再次踏上109國道，旁人眼裡艱苦的索南達杰保護站卻是可可西裡幾個保護站中，條件最好的一個。

在索南達杰保護站的這一夜，窗外的雪伴著凜冽的寒風飄落，清冽的空氣壓迫著胸膛﹔屋裡的牆上挂滿了榮譽，巡山隊員們唱起歌，心中仿佛有一團火，表達著對可可西裡的愛。

“讓荒野歸於荒野，讓藏羚羊的奔跑永遠自由。”長年奮戰在可可西裡的巡山隊員們，面對惡劣的生存環境和生死考驗時，用信念擔當，用生命堅守，繼續為保護可可西裡的生態環境、救助野生動物、支持科研工作做出卓越貢獻。

這裡是“生命禁區”，更是精神的高地。可可西裡的野生動物們踏過雪原，蹄印在無人區的凍土上留下短暫的痕跡，轉眼又被風雪掩埋，巡山隊員們又一次踏上進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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