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報看青海|盛開的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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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開的鹽花
“好漂亮啊!”我第一次看見玉雕般晶瑩剔透的鹽花,是在青藏鐵路的格爾木工務段察爾汗線路車間。一排再普通不過的平房裡,形態各異的鹽花,如雪蓮、如牡丹、如珊瑚、如蘑菇……成了獨特的盆景。天然的藝術造型,惟妙惟肖,可謂鬼斧神工,令人贊嘆。
這些神奇的鹽花生長於察爾汗鹽湖,是鹽在結晶后凝成的美麗形態。我信步湖上,見腳下就盛開著大片的鹽花。這些固化的雪浪花,在陽光的照耀下,幻化著赤橙黃綠青藍紫,呈現出霓虹般的絢麗色彩。我環顧四周,舉目遙望,隻見湖天一色,不禁驚嘆於這面“天空之鏡”上倒映著如此浩瀚的美景。車間馬主任告訴我,這裡以“萬丈鹽橋”之名著稱。鹽湖上厚十五至十八米的鹽蓋構成了天然鹽橋,全長超過三十公裡。而這段青藏鐵路,就鋪設在鹽湖之上。那一刻,我受到了強烈震撼。我不曾想到,在列車飛奔的滾滾車輪之下,是不懼艱難的建設者深入鹽湖,奮力打下五萬七千根支撐的擠密沙樁……
察爾汗線路車間有九十一名職工,管轄著青藏鐵路一百一十八公裡線路。“萬丈鹽橋”就包括在其中,由車間下屬的達布遜線路工區負責日常檢修養護。工區在十三公裡外,那裡處於察爾汗鹽湖腹地,是自然環境更嚴酷的地段。乘汽車一路顛簸到達工區,放眼皆是空曠,白茫茫的鹽湖上不生長任何植物。這裡被稱作“生命禁區”。當年鐵道兵留下的家當有三排平房、一個菜窖和一個水窖,工友們重新整修一番繼續使用。地下都是鹽鹵水,不能做日常用水。糧、菜、水等生活必需品,都要由格爾木運送過來。一周送一次,蔬菜碼放在菜窖裡,淡水儲存在水窖中。在這裡能吃上新鮮菜,洗上個熱水澡,就像是過年。
工區任工長說,生活上的艱苦都不算艱苦,工作的艱難才是艱難。達布遜線路工區守護的這段鐵路,冬天是凍土地帶,夏天會翻漿冒泥,春秋有沙塵暴。而最不好對付的,還是鹽湖。“萬丈鹽橋”上有二十公裡鐵路,路基上大大小小的溶洞不計其數。鹽鹼凌厲的侵蝕力無孔不入,不時改變著線路及設備的幾何尺寸。工人們說最怕下暴雨,肆虐的雨水容易形成大的溶洞,會使鹽橋融化塌陷,嚴重威脅鐵路運行安全。
在鹽湖上檢修維護鐵路,都是些硬碰硬、實打實的活兒。比如養護鐵路掄大鎬搗固,一個枕木頭上要砸十八下鎬,接頭處砸二十二下鎬,男女職工每天分別要完成一百一十個和八十個枕木的工作量,干起來繁重而枯燥,手掌上先起血泡后生繭。暴雨過后鹽湖水泛濫,平時堅硬的鹽殼子就像沼澤一樣,一腳踩下去能陷到膝蓋。這個時候,要搶修鐵路,把十六組道岔挪個位置再架好,談何容易。那既是粗活兒也是細活兒,既是力氣活兒也是技術活兒。要跳進鹽湖裡測量、定位、定樁,必須穿越三股道﹔還要打圍堰,抽鹽鹵水,需用大量的片石填墊地基﹔要一鼓作氣,二十四小時不停工,爭取搶修時間﹔要等太陽照射三天,把鹽湖水晒硬了,硬成了鹽殼子,再鋪上鵝卵石、沙子、黏土碾壓加固,然后平鋪上水泥、道砟……反復多層工序之后,再鋪設鋼軌。這樣一通干下來,一周的時間,一人能穿壞三雙膠靴,手上全是血口子……但這些大伙兒都習以為常。他們說最愛聽的歌就是《天路》,每當歌聲與這壯美的青藏鐵路聯系在一起,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苦呀累呀都不在話下。
我想,這青藏鐵路一路延伸出的是伴隨海拔不斷升高的精神高地啊。在海拔兩千六百七十米的察爾汗鹽湖,就有這樣一段不同凡響的鐵路,有這樣一群平凡而高尚的人。他們就像赴湯蹈火的勇士,奮不顧身,敢於擔當,令人敬佩。他們置身於鹽湖上,不覺苦澀,任勞任怨,樂觀向上,令人感慨。他們還喜歡讀書看報、鑽研業務,愛好書法、繪畫、音樂、刺繡、籃球……工作生活充實。大家欣喜地對我說,隨著鐵路建設快速發展,現在技術更新,設備也更新,工作效率提高了,勞動強度降低了,企業文化豐富了,生活條件也好多了。譬如新線路升級,以橋代路,不用擔心風沙掩路要去清沙了。譬如有了搗固機,不用掄大鎬了。譬如工區蓋了三層小樓,雖然受客觀環境所限,沒有下水道,怕沖出溶洞引起塌陷,但居住條件畢竟是改善了。這些年,他們團隊還增添了新活力,陸續招來了大學畢業生。他們還從格爾木運來了土,建起了蔬菜大棚,吃上了自己種的新鮮菜,還飼養了雞、鵝等家禽……他們以路為家,堅守在這個鳥兒都無枝可棲的地方,安居樂業,煥發出勃勃生機。
又到隆冬時節,察爾汗鹽湖上一片銀白。窮極視野,除了鹽鹼還是鹽鹼。人的嗅覺器官是咸澀的,騰起的霧是咸澀的,連過路的風都是咸澀的。年復一年,飄雪凝霜,養護鐵路的工人,眉毛、胡須上都挂著鹽粒的微雕,如果放大若干倍,就是肉眼可見的鹽花。察爾汗鹽湖上盛開的鹽花,仿佛也是擬人化的,猶如這鐵路人綻放的青春,純潔美麗,永不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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