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進才26載“走”綠禹王峽

2020年11月27日09:45  來源:青海日報
 

26年的堅持,馬進才“染綠”了這個山頭,光陰也染白了他的雙鬢。

禹王峽黃河北側的山坡上樹木成蔭、秋色浸染。青海日報記者 黃靈燕 攝

馬進才日日守護著禹王峽的一草一木。

26年前,馬進才在禹王峽荒坡上種下的第一棵樹。

  在海東市民和回族土族自治縣中川鄉禹王峽景區的門口,立有一塊石碑。上面寫道:“大禹治水著到三川,腳印哈留給了人間。黃河的故事傳民間,大禹是治水的好漢。”

  寫下這段文字的老人,今年71歲。26年來隻干了一件事:種樹。

  禹王峽北岸山坡荒了很久了,隻有叢生的蒿草或者零星的灌木,艱難地遮掩著裸露的地表。偶有村民前來,烈日炎炎,找不到一處陰涼。“這山坡都荒了多少年,太干旱,種樹活不了!”這“經驗之談”一傳十,十傳百,人盡皆知。

  但有個漢子不相信。

  1949年出生於中川鄉峽口村壩子社的馬進才是家裡的長子。靠著幾畝薄田,他的父母養活了他們兄弟姐妹10人。29歲這一年,他被選為村委會主任。兩年后,當上了村黨支部書記。

  斗轉星移,歲月如梭。峽口村在社會發展的浪潮中奔騰向前,村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紅火起來。可幾公裡開外的禹王峽卻跟馬進才兒時的記憶裡沒什麼差別。

  “黃河大了浪大了,浪尖上下不哈槳了。”禹王峽是黃河流經青海省的最后一道峽谷。打從記事起,馬進才就聽曾在這裡當過水手的爺爺講述禹王峽的傳說。大禹治水的祭祀台、大禹治水時留下的腳印……在爺爺的講述裡,這裡的山山水水仿佛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在馬進才的心裡活了起來。可越是這樣,他就越好奇。

  “在這兒種樹真活不了嗎?”每當看到谷底亙古流淌的黃河和腳下這片荒蕪的山坡,這個念頭總是在馬進才的腦海中閃過。

  “筏子客水手走青甘寧,奇跡哈留給了人間。”直到有一天,突然回想起爺爺曾經唱給他聽的這兩句“花兒”,馬進才有些沖動,要不試試,看看還有沒有奇跡?

  1994年春,45歲的馬進才從自家院裡挖了一棵山杏苗,扛起鐵鍬,沿著那條再熟悉不過的羊腸小道爬上了山坡,在半山腰栽下了這棵幼苗。他知道,山上的樹如果沒有充足的水分根本無法存活,當務之急是解決澆水的問題。

  辦法不是沒有。

  山下就是黃河。

  看上去觸手可及,但這兩三公裡並不是平坦大道,而是“天路”。陡峭的山坡上四處散落的碎石像一把把鋒利的小刀,讓這條取水路困難重重。那水,可望而不可及。

  思前想后,別無他法的馬進才下定決心提水澆樹。每天清晨,天蒙蒙亮,馬進才就帶著干糧和水桶從家裡出發。到了地方,把饃饃往樹下一放,他就拎著水桶穿過亂石堆,順著陡峭的山坡慢慢下山,到山腳下的黃河邊提水。山路難行,有時一個來回就得兩個小時。但自打種下這棵樹,除非下雨,這條“路”他每隔五六天就得走一趟。每一桶水的背后都是4公裡的崎嶇。

  苦心人,天不負。在馬進才的精心呵護下,這棵山杏苗奇跡般的成活了。

  “辭職,種樹!”1995年,眼看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可偏偏不信天命的馬進才決定不當“公家人”,一心一意在禹王峽種樹。聽說書記不干了,村裡人紛紛上門勸說。得知他是要去種樹,規勸者連連搖頭。

  誰說不是呢?雖然幾個孩子都已長大成人,但家裡的幾畝薄田隻夠糊口。一年到頭,全靠養羊、養豬換來幾千元的收入。外出打工尚在情理之中,可去禹王峽種樹,圖個啥?

  妻子也問過馬進才這個問題。老馬不假思索地說這是生我養我的地方,就想看看這山能不能綠起來。

  幾天后,馬進才背著8棵手指粗細的小樹苗出現在山坡上,46歲的他想在這片土地上創造更多奇跡。

  有了之前的經驗,這回種樹,馬進才收集了不少瓶瓶罐罐。遇到雨雪天氣就靠這些瓶罐蓄水。但樹多了,水的需求就多。提一桶水20公斤,隻能澆4棵樹,8棵樹至少得2個來回。時間久了,提水路上的“副業”就漸漸多了起來。看到路邊有垃圾,他順手撿走﹔河裡有雜物,他也上前打撈。

  眼看這8棵樹苗全部成活,1996年的那個春天,馬進才又找來12棵樹苗種在了山坡上。

  “等到了60歲,一定種他個60棵!”自此之后,為了實現這個小目標,他年復一年在這裡挖坑栽樹,澆水保活。荒坡每綠一分,馬進才的信念就堅定一分。

  樹越種越多,馬進才開始為樹苗的來源發愁。到了種樹時節,他看村裡誰家有合適的苗子就央求對方將樹苗送給自己。到了后來,他索性騰出家裡的一畝地開始育苗,育活之后再移栽到荒山坡上。

  樹越種越多,澆水的時間就沒了定數。有時候一天就得10個來回。到了冬天,怕羊啃了樹皮,他將找來的舊衣服扯成布條包在小樹的樹干上。可雪天路滑,好幾回他腳底一滑,險些墜入一旁幾十米深的河谷……

  “摔破皮而已,這種事情多了,沒啥大不了。”馬進才滿不在乎的擺擺手,但山上的故事,他都記在心裡。

  那是2005年4月的一天。剛上山,馬進才就看見幾個孩子在扒樹皮。他一路小跑上前制止,隻見一棵手腕粗細的榆樹已有一米左右的樹干暴露在外。

  “這樹皮就跟我們身上的皮膚一樣,沒了它,這樹就死了!”又心疼又生氣的馬進才把幾個孩子領下山交給他們的家長。一看從未紅過臉的馬進才急成這樣,老鄉們知道,他是把這些樹當成了自己的娃。

  還有一回。幾個彪形大漢站在懸崖邊上,正准備拿十字鎬把一塊奇石挖走。及時趕到的馬進才不顧對方人多勢眾,連忙上前理論。直到有幾位游客聞聲前來相勸,對方才悻悻離開。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轉眼間,到了2012年。靠著愚公一般的精神,馬進才在禹王峽種樹整整18年,親手種下數千株樹苗。加上靠著根系繁殖、樹種發芽等長起來的苗子,山坡上大大小小的樹苗有1萬余株。

  樹一棵一棵地成活,綠意不斷地延伸,勃勃生機蔓延到了懸崖、峭壁、陡坎。禹王峽的春天來了。

  2013年,民和縣三川黃河水利風景區動工建設,禹王峽迎來了馬進才之后的第二批建設者。不久后,工人陸續在荒坡上種下了上百畝的國槐、丁香等樹木花草。第二年,景區實施了提灌工程。

  那這裡,還需要馬進才嗎?

  馬進才還需要留下來嗎?

  65歲的馬進才坐在當年種下的第一棵杏樹下,想了許久。

  “爸,歇歇吧。以前你是怕樹活不了,現在總能放心了吧?”在西安定居的小兒子多次打來電話苦苦相勸,“你要實在閑不住,等你過來了,我給你找個門衛的活,一個月還能掙2000元零花錢。”

  一陣清脆的鳥叫聲將馬進才的思緒拉了回來,望著眼前這一片郁郁蔥蔥,老人搖了搖頭。

  不走了,根在這兒。

  2014年,每天照舊上山的馬進才有了人生中第二份工作——景區管護員,每月工資800元。有了專門種樹的工人,馬進才再也不用背著樹苗上山了。

  為了管護好這山上的一草一木,馬進才依舊早上7時出門,徒步近2公裡到達景區。沿著新鋪的小路開始一天的工作。澆水、巡護、撿拾垃圾、宣傳防火知識……遇到感興趣的游客,就義務講解禹王峽的傳說。一年365天,哪怕大年初一,他也從不缺席。

  但也有那麼幾天例外。

  “前些年,每年都去西安看看孫子,這兩年歲數大了,等他放假了來看我……”想起千裡之外的小孫子,馬進才的心裡就五味雜陳。這裡有疼愛,有想念,更有愧疚。

  “他現在說我是老騙子,總說要去陪他,可一直沒去……”

  午飯照舊是一杯茶,一塊饃,一個蘋果。草草吃完,馬進才又往大山深處走去。

  71歲了,可他還想繼續留在這裡。隻因為還有一腔滾燙的熱血,還有一顆堅定的初心,還有一個未圓的夢。

  “我想讓禹王峽的山山溝溝都綠起來……”

  1.6公裡的木棧道,每天3個來回,一年就是3000公裡的路程。一個人,一條路,一片林,一座山。26年來,他總是不停地走著,走著。

  深秋的禹王峽層林盡染,風景如畫。一時興起,馬進才扯開嗓子,漫了幾句“花兒”:

  大禹治水著到三川,腳印哈留給了人間。

  黃河的故事傳民間,大禹是治水的好漢。

  對了,如今有人在后面加了兩句:

  老馬種樹的禹王峽,游客們浪哈的干散!

 

(責編:劉沛然、陳明菊)